“不过————这上面缺少的几页,是什么?”
陈月汐强行擦了擦再次涌出的泪水,她抬起通红的眼睛,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凌志勇,疑惑地问道。
凌志勇那张苍老的脸上,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。
他缓缓站直了身体,那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最终,停留在了游阳和陈月汐的身上。
“游阳,陈月汐,你们两个跟我来。”
“其他人,在外等待!”
陈渊闻言,下意识地望了自己妹妹一眼,眼中虽然充满了担忧,但是想到游阳也跟着一起,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。
于是,他默默地接过了陈月汐递过来的那本沉重的笔记,一言不发地仔细阅读了起来。
凌志勇没有再多做解释,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最后扫了他们一眼后。
便转身带着游阳和陈月汐走向了这间研究所更深一层的、权限更高的房间。
厚重的合金门在精密的机械运转声中缓缓滑开,露出一个更小,但戒备更森严的文档室。
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干燥,无数的服务器指示灯在昏暗中闪铄着幽幽的光芒,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一切。
“所以,你到底要说什么?”
游阳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,望着那个一进来就开始在某个隐秘保险柜前翻找东西的凌志勇,眼中露出了几分疑惑。
陈月汐则是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游阳身边,小手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虽然她已经知道陈家的惨案并不是凌志勇亲手做的,但是,那尊恐怖的地缚神毕竟是他放出来的。
而且,陈月汐能敏锐地感觉到,从刚才开始,凌志勇在看向自己时,那双浑浊的眼中就带着一抹淡淡的、难以掩饰的厌恶。
对面讨厌自己,自己也讨厌对面!
游阳感受到了身边少女的紧张,略带安慰地抬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那沉稳的触感,才让她那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少许。
“找到了,就是这个。”
凌志勇从保险柜的最深处,拿出了一个崭新的、密封完好的笔记,并从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几张被特殊保存、完好无损的纸张。
陈月汐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纸张的材质,瞳孔便猛然一缩!
她立刻发现,这几张纸的质地、颜色、甚至边角的磨损痕迹,居然都和她先前观看的那本“虚焉会”笔记一模一样!
也就是说——那本笔记的后续,根本不是虚焉会的人自己撕掉的,而是————
凌志勇他撕掉的!
甚至于————陈月汐的心猛地一沉,连莫老都有可能不知道这份笔记的后续内容!
凌志勇明明都已经和莫老合作,走到了召唤神明那一步了,为什么————还要暗藏私心?
带着满心的好奇与不安,两人凑了过去,观看起了那几张纸张上的内容。
这一看不要紧,倒是让陈月汐被吓得浑身一颤,如坠冰窟。
总共五张纸,其中足足有三张,都是在描写她的!
内容巨细无遗,包括了从她某年某月某日获得那五张被封印卡牌的详细过程,一直到陈家遇难当天的所有行动记录。
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大量关于她个人的、日常的锁碎情报—一喜欢吃的食物,日常的生活习惯,讨厌的事物,每天几点睡觉,几点起床————
详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!
可以说,这东西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,而是拿到警视厅中,那绝对是能够直接充当铁证的、最顶级的犯罪证据!
陈月汐的面色瞬间惨白,毫无血色。
原来————原来自己在暗地里,居然被人观察了这么久吗?
“这就是虚焉会”的另外一个研究方向。”
凌志勇那苍老的声音,在死寂的文档室中响起,显得格外冰冷。
“他们称呼你们这种能被神明注视、甚至承载神力的人为—神眷者”。”
“他们想要做的,便是通过观察、研究,最终————复刻出你们的存在。”
“然后,迎接众神”降临!”
听着凌志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话,游阳快速阅读起了另外两张纸张上的内容。
倒也和凌志勇所说的大差不差。
不过,在这两张纸上,反复提起“真主”与“三神”的字眼,不知道具体指的是那几位神明。
“而他们当初去陈家,目标————就是你,和你手中的被封印的魔神。”
凌志勇缓缓抬起那只枯槁的手,指向了身体还在微微颤斗的陈月汐,说道:“在他们的记录中,神眷者”除了会受到精灵的无上钟爱,以及拥有能够召唤神明的潜力之外————”
“还拥有一个————最可怕的能力。”
“那就是,在极致的情绪波动之下,当力量被推向巅峰时————”
“6
一可以越过一切媒介与仪式,将自身背后的那位神明————所处的世界,强行召唤到现实之中!”
“也就是————召唤神的世界!”
听到这话,饶是经历过弑神之战的游阳,都感到背后一阵发凉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那这个世界,基本就可以宣告完蛋了。
“这群该死的家伙!”
陈月汐终于从那股被监视的恐惧中回过神来,她攥紧了拳头,愤怒地低吼道:“他们这么做————图什么?!”
“毁灭这个世界,对那群疯子到底有什么好处?”
“不知道。”凌志勇摇了摇头,“不过,在他们的笔记中隐约提到过。”
“他们想要做的,似乎是想要打开一扇什么门”,然后————前往某个世界”。”
“描写的很混乱,神神叨叨的,我也不是很清楚。”
听到“门”和“世界”这两个词,游阳的心脏猛地一个激灵,他不由得瞬间想到了自己那离奇的“穿越者”身份。
难不成————
凌志勇缓缓将那几张纸重新收起,放回了保险柜中。
他转过身,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游阳,脸上那股死寂与严肃缓缓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温和的、审视的目光。
“游阳,有没有兴趣————接替我的位置?”
“————我?”
话题突然这么跳跃,饶是游阳的反应速度,也有些傻眼了。
“对,就是你。我调查过你。”
凌志勇的声音虽然虚弱,但条理依旧清淅。
“虽然你的来历不明,一片空白,但是你的实力,有目共睹。”
“但最难得的是,你坐拥着这么强大的力量,却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,这足以证明你的品行。”
“现在,召唤地缚神彻底失败,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。”
“我————会被我背后的人当做弃子,彻底放弃掉。”
“但是,天枢市还是需要有人来管理的。”
“而你,是处理了这场灾难的唯一功臣。他们————需要一个英雄”来安定人心,所以,上面一定会给你极大的声誉。”
“这份声誉,再配合你那足以弑神的力量,以及————我背后之人最后的运作。”
“你可以轻而易举地,坐上我这个位置。”
回望着凌志勇期盼的目光,游阳却只是摆了摆手,毫不尤豫地拒绝了。
“算了吧,我不是搞政治那块料。”
“而且,我对这个————也不感兴趣。”
他在第一场黑暗决斗胜利之后,其实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有多么不凡。
但可能是穿越前受到的教育不同吧,他并没有产生那种“老子天下无敌”、“我要当祖国人”的打算。
什么东西,还是都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获得,这样————才能让游阳感觉到有真实感。
“是吗?”
凌志勇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,他靠在冰冷的文档柜上,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那————还真是可惜。”
他是真的觉得可惜。
他厌恶的,从来不是“精灵决斗者”这个身份,而是厌恶那些一朝获得了些许力量,就立刻不知道天高地厚、忘乎所以的人。
他太清楚那些人的本性了,就象一颗颗埋藏在社会肌体里的不稳定炸弹,即便暂时安定下来,往后也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理由,轰然炸开。
而他们一旦炸开,就必将伴随着数不尽的、无辜者的伤亡与哀嚎。
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游阳身边一眼,陈月汐那瘦弱的身影正站在那里。
而象陈月汐这样,怀揣着“神”之卡牌的炸弹,则更加恐怖!
她若炸了,那么整个东方联盟,可能都要给她陪葬。
对于这样无法掌控的不稳定因素,凌志勇过去的想法,向来都是除之而后快的。
而且,他也一直在为此付诸行动。
而且,当年的陈家,可并不象他们兄妹俩所以为的那么干净,暗地里干的龊事,并不少。
让这些利欲熏心的家族掌握这样强大的力量,是他不愿意见到的。
但————
他的视线缓缓移回,重新落在了面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少年身上。
但是,像游阳这样。
明明坐拥着足以弑神的恐怖力量,却依旧能保持本心、妥善运用自己能力,并且能在国家真正有危险的时候————没有选择逃避,而是毅然决然站出来的,那嘉然不同了。
他原本还打着一丝私心,如果游阳答应接替他的位置,他就豁出这张老脸,撮合自己女儿和游阳。
想必他背后的那个人也不会反对。
毕竟,自己那个倔强的孙女,能遇到了这样一个良人,也挺不错的。
“既然你不愿意————”
凌志勇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,声音重新变得沙哑而凝重,“那就走吧。”
“离开天枢市,越远越好。甚至于————离开整个东方联盟。”
游阳原本斜靠在墙上的身体微微站真,他皱起了眉头,冰冷的灯光在他眼中投下阴影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过河拆桥吗?”
见到游阳语气中的不满与警剔,凌志勇露出了一个满是苦涩的笑容,他摇了摇头,吃力地解释了起来。
“游阳————你知道吗?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。
“只要你愿意,现在的你,能轻而易举地————毁灭整个天枢市。”
这不是威胁,而是陈述一个事实。
地缚神能做到,而能正面击败地缚神的游阳,不可能做不到。
“而这样的你,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很多人”眼里,就是最顶级的、无法掌控的不稳定因素”。
“因此,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威逼利诱你。
“让你,彻底为他们效力。”
“但是,你刚刚也拒绝了我的请求。”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。
“一个无法被利诱”掌控的恐怖力量,那么对他们来说,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。”
“那就是—威逼。”
“甚至为此,做出一些————极其不光彩的事情。”
“相信我,游阳,”凌志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的了然,“为了控制”你这样的人物,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。不择手段。”
他在联盟这个庞大的体系里待了太久了,也太清楚那些人的行事作风了。
自从精灵降世,组成同盟之后,这个国家就已经生病了。
而且是病入膏育,从根子上就烂掉了。
他原本是想要获得“神明”这把最锋利的手术刀,亲自为这个腐朽的国家治病的。
但是,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—他并没有握住那把手术刀的资格。
而面前的这个少年,不但能握住这把手术刀,甚至还能运用得很好。
不过可惜的是,这个少年,并不愿意为了这个国家————进行治疔。
哎,也只能说,时运不济吧。
“呵。”游阳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,文档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因此降低了几度。
“他们就不怕我当场翻脸吗?”
这算什么?赤裸裸的威胁吗?
还是什么特别的宣告?
要么当狗,要么死,要么滚出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