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微凉的秋风裹挟着落叶在街巷间游荡。
甄士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。
他从未想过,自家子嗣艰难、女儿险些走失,竟可能与那葫芦庙共用一墙有关。这念头如毒蛇般缠绕心头,叫他呼吸都为之一滞。
甄士隐这才回过神来,连忙拱手将林淡一行人迎入府中。
穿过垂花门,林淡的目光在院落中逡巡。
月光下,蜿蜒的回廊将各个厢房串联成片,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。
可奇怪的是,整个宅院却呈现出北方官邸特有的中轴对称格局。这矛盾的设计,恰似甄家此刻的处境——表面光鲜,内里却暗藏隐忧。
这话像一记惊雷,甄士隐顿时变了脸色:\"林公子此言何意?
甄士隐如醍醐灌顶,当即命人取来纹银百两相谢。
推让间,林栋代子收下这份厚礼。待送走林家众人,甄士隐急不可耐地拉着妻子商议起来,连处置霍启的事都抛在了脑后。
烛影摇红中,夫妻二人商议至三更。
最终决定:拆除邻庙的回廊,在距庙墙一尺处重砌府墙,以示敬重;后院开挖莲池,前院摆放四口盛满清水的大缸。
翌日天明,甄士隐一改往日宽厚,将霍启及其亲眷尽数发卖。
林家马车碾着月色回到府邸时,已是子夜时分。
林淡惦记着黛玉,随父亲径直往叠翠楼去。
崔夫人果然还未就寝,见父子平安归来,连念数声佛号——方才林伍匆忙回府报信时,可把她吓得不轻。
得到肯定答复后,他轻手轻脚转入内室。
昏黄的烛光里,黛玉正裹着锦被酣睡,粉嫩的脸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林淡忍不住俯身轻啄数下黛玉小脸,只觉唇间尽是奶香。
这一刻,他忽然懂了《西游记》里那些妖精为何总惦记着吃童男童女——这般玉雪可爱的小人儿,任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。
中秋过后,日子如流水般平静。
转眼年关将至,朝廷的官员考评结果传至苏州,林家双喜临门:唐知县升任六品司马,补了文司马致仕留下的空缺;林栋则接掌元和县县令印信。
消息传来时,林淡正在书房临帖。
笔锋一顿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黑花。他顾不得这些,快步走向正院——既为父亲高兴,更为兄长林泽欣喜。准岳父高升,这桩姻缘愈发显得门当户对。
唐府此刻更是喜气盈门。
新任唐司马在书房来回踱步,官袍的下摆扫得青砖地面沙沙作响。他原以为这辈子止步七品,不想与林家结亲不过数月,竟得此晋升。
思及此,他对着京城方向深深一揖——这定是林家在朝中使力的结果。
实则这场升迁另有玄机。周知府虽未挪位,但破获拐子大案、肃清贪腐的政绩,让他的考评得了\"优上\"。此刻他正捋着胡须品茶,看着案头吏部批文,眼中精光闪烁。
这位寒门出身的知府心里明镜似的:以他的家世,四品已是仕途顶点。儿子又不成器,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。经过多番考察,他选中了林家——林栋稳重老成,其子林淡更是璞玉浑金。
至于唐知县?一个没有根基的进士,正是最合适的提携对象。
当文司马告老的折子递上来时,周知府当即上书举荐。吏部的批复快得出奇,仿佛早就等着这道奏书一般。
腊月二十,林唐两家在听雨轩设宴。
暖阁里银炭烧得正旺,八仙桌上的官窑瓷瓶插着新折的红梅。两位新官穿着簇新的补服,在家人的恭贺声中举杯相庆。
林淡站在廊下,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,忽然想起甄家院墙外那些悄然融化的香灰。官场沉浮,何尝不似这雪落雪消?只是不知来年开春,又是怎样一番光景。
与此同时,京城的雪来得又急又猛,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,转眼就将紫禁城的金瓦朱墙覆上一层素白。皇帝寝宫的地龙烧得极旺,鎏金熏笼里龙涎香氤氲缭绕,却驱不散皇帝眉宇间的寒意。
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殿柱后闪出,单膝跪在织金地毯上。伺候的太监们见状,立即屏息垂首,鱼贯退出内室,厚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闭合。
自登基那日起,他就将铲除四大家族视为心头要务。
只是朝局错综复杂,这盘大棋需得步步为营。今日在太妃处见到荣国府那位大小姐,倒让他想起这桩悬而未决的心事。
殿外风雪更急了,呼啸的风声中,隐约传来更鼓声。一片雪花穿过檐角金铃,落在窗棂上,转瞬化作一滴水珠,顺着雕花缓缓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