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简直一派胡言!”
一声暴喝,如同平地惊雷,炸响在死寂的凌霄宝殿。
托塔天王李靖排众而出,神情激动,声色俱厉。
“此事根本未经查证,仅凭这罪仙一面之词,岂能当真!”
“没错!殷郊……你休要血口喷人!”
黄天化跟着嗤笑出声,声音尖利而刻薄,那股令人作呕的傲慢再次浮现在脸上。
“陛下明鉴,冀州屠城之事,臣……臣闻所未闻!”
“此罪仙为脱罪责,不惜编造此等弥天大谎,意图搅乱朝纲,其心可诛!”
他猛地一指梅花仙子,眼中杀机毕露。
“若真有屠城之事,也是她与下界妖魔勾结所为,与我天庭何干?与臣……又有何干!”
“不错!”
雷部那名被殷郊数次打压的虬髯神将,也壮着胆子附和。
“谁知这是不是你们串通一气,演的好戏!”
一时间,殿中风向似乎又有了偏转的迹象。
然而,黄飞虎却在此时踏前一步。
神威如狱,沉凝如铁。
他只是站在那里,便仿佛将整座凌霄宝殿的重量都扛在了肩上,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被压了下去。
“陛下,天化所言,不无道理。”
“此事疑点重重,岂可凭此罪仙一面之词,便降罪于我天庭正神?”
他目光扫过全场,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臣恳请陛下,先将此妖言惑众之仙,打入天牢,严刑拷问,查明真相!”
严刑拷问,查明真相。
这八个字,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血腥与酷烈。
若真是将人交到他的手中,岂能有什么好下场。
“呵呵。”
殷郊的肩膀微微耸动,笑声在殿中幽幽回荡,不大,却格外刺耳。
“本君执掌人间休咎,记录旦夕祸福。”
殷郊的声音,象是从九幽之下传来,冰冷而清淅。
“这些,在我太岁府的功过簿上,记得一清二楚。”
“炳灵公,需要本君现在就将那功过簿,呈给陛下一观吗?”
“冀州城内,三万六千七百口冤魂,此时此刻,可依旧在城中徘徊。”
“怨气冲霄,沦为鬼蜮!”
“每一笔血债,每一缕冤魂,其源头,其因果,都明明白白地记着。”
轰!
功过簿!
这三个字,如同一道九天神雷,在黄天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!
那是太岁府的根本!
是记录三界因果,直通天道的权柄法宝!
若真如殷郊所言,那功过簿上,白纸黑字,因果流转……
那他黄天化,便是跳进九曲黄河,也洗不掉了!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黄天化失神地喃喃自语,脸色难看无比。
殿中,一众阐教仙神,一个个面色阴沉,再不敢发一言。
李靖手托宝塔,嘴唇翕动,却也一个字吐不出来。
清虚道德真君那张仙风道骨的脸,此刻也难看到了极点,手中的拂尘,丝绦无风自动。
“够了。”
黄飞虎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断了殷郊的步步紧逼。
五岳真形在他身后若隐若现,镇压万古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失魂落魄的儿子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但更多的,是必须保全他的决绝。
“殷郊,此事疑点重重。”
“屠城之事,若当真发生,自有天庭法度处置,自有三法司严查。”
“但,绝不是你在此处,凭一面之词,便可给我儿定罪的理由!”
“此事,本帝会亲自督查!”
一个“亲自督查”!
便要将所有的责任,都揽到了他东岳大帝的身上。
同时也宣告了,任何人想要动黄天化,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。
阐教众仙闻言,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,终于落了地。
只要东岳大帝肯出面,此事,便还有转寰的馀地。
“没错!”
清虚道德真君亦是上前一步,拂尘一甩,面色肃然。
“炳灵公此举,最多算是失察,岂能与屠城恶行混为一谈!岁君此乃偷换概念,混肴视听!”
“请陛下明察!”
殷郊看着这群人丑陋的嘴脸,脸上的讥讽愈发浓重。
“陛下。”
殷蛟没有理会黄飞虎与清虚道德真君,而是对着御座之上那道模糊的身影,平静地开口。
“臣,有一事不明。”
昊天上帝并未出声,但那无形的威压,却柔和了一丝,示意他继续。
殷郊转过身,目光穿过重重神光,落在了黄飞虎的身上。
“东岳大帝。”
“本君问你,你执掌幽冥,统御五岳,号为阴天子。”
“那你可知,枉死之魂,怨气不散,会如何?”
黄飞虎眉头紧锁,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但还是沉声答道:“怨气不散,阴魂不入轮回,久之,必成厉鬼,为祸一方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
殷郊点了点头,嘴角的弧度,带着森然的寒意。
“那冀州一城,三万六千七百口冤魂。”
“其怨气之重,足以将方圆千里,化为鬼蜮。”
“其罪业,足以让沾染之人,道心蒙尘,万劫不复。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这滔天的罪业,炳灵公担得起吗?”
“这其中的因果,你东岳大帝……担得起吗?”
黄飞虎的脸色,终于变了。
他可以不在乎三万凡人的生死,但他不能不在乎这足以动摇金仙道基的滔天罪业!
这东西,沾上了,就是跗骨之蛆,不死不休!
“陛下!”
黄飞虎猛地转身,对着御座,深深一拜。
“犬子天化,年少无知,行事孟浪,无意铸下大错!”
“还请陛下念在……念在臣镇守幽冥,为天庭牧守一方,劳苦功高,从轻发落!”
他竟是想用自己无数年积累的功德,去为儿子抵罪!
清虚道德真君脸色变幻,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,走上前,躬身道:“陛下,炳灵公虽有大过,但其本心……并非至恶,还请陛下明鉴。”
阐教众仙,也纷纷拜倒一片。
“请陛下,从轻发落!”
御座之上,那道被无穷神光笼罩的身影,依旧沉默着。
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,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殷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眼中没有半分意外,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他看着黄飞虎那张写满决绝的脸。
看着清虚道德真君那副悲天悯人的伪善。
看着满殿仙神那各怀鬼胎的模样。
这就是天庭。
这就是神仙。
与凡间的官场,没有任何区别。
讲的不是对错,是利益。
看的不是法度,是背景。
当真可笑至极!
“赏善罚恶,乃本君神职。”
殷郊的声音,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,也打碎了阐教众仙最后的幻想。
他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一步,便让刚刚缓和的气氛,再次凝固。
嗡!
方天画戟再现于掌中,那凝如实质的煞气,让刚刚恢复原状的凌霄宝殿,再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。
黄飞虎心中一紧,瞳孔收缩。
手中的镇山击金锏,再次显现,其上五岳真形图流转,一股镇压幽冥,逆转生死的恐怖力量,开始缓缓苏醒。
“殷郊,今日有本帝在,你休想动天化分毫!”
黄飞虎的声音,沉重如山,带着不容动摇的意志。
今日,他这东岳大帝的脸面,阐教的脸面,可以丢。
但他儿子的命,不能丢!